第一個小孩。

   禮拜三早上不小心睡的晚了一點，匆匆忙忙趕到醫院上課的時候，整個人都還渾渾噩噩的，一見到珊姊，劈頭就跟我說：「你知道嗎，今天NSD爆滿耶！整個白版都寫滿了，等一下趕快換衣服就可以去接！」，原本我還做好心理準備就是明天或後天才需要到產房接生的，聽到這裡一下子整個人都反應不過來...

    結果珊姊才講完沒五分鐘，另一位同學本來只是要去換衣服等而已，一進產房就沒出來過了...

話雖如此，因為一整天有課外加我希望多弄一清楚點情況再進去，不然什麼都沒教過，學長姊也沒講過進產房當助手要作什麼，問到的每個人都是一句：「反正進去就會有學長姊帶你了」，就這樣什麼都不知道的上場，感覺實在很不踏實呀...

（其實後來我在想呀，如果這樣也可以讓我們當助手的話，那其實也可以乾脆讓有心的老公來當自己老婆的助手好了....）

總之一整天的課上完了，前面排隊等接生的同學一共接走了四台NSD，到了傍晚居然還有兩台恰好正快要進手術房，另一個同學自告奮勇要先接，所以我就順便跟著他先見習一下。

或許是因為以前常看的刀都是腹腔鏡或是開心手術之類的，手術台旁會滿滿地被儀器和醫生護士圍住十分熱鬧，一進到手術房的感覺居然是：怎麼有點空曠冷清呀？產婦張開雙腿清醒的躺在手術台上，周遭沒什麼東西，幾個醫生外加一兩位護士小姐三三兩兩的在準備器材而已。

因為都是等到胎兒快生出來的時候才進手術房接生，所以我們一進去便已經可以看到小孩的頭隱約的在出口處出沒，一副要出來又不太出得來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有種超現實的感覺...

生產的過程要說簡單也真的很簡單，就是產婦不停用力，偶而力氣不夠，住院醫師學長姊們幫忙壓，然後關鍵時刻老師在會陰剪上一刀，順利的話小孩子批哩趴哩就自己被擠出來了...

我有看的兩台NSD，整個接生的過程都很順利，大概都不到20分鐘就結束了。

我們需要作的事情也很簡單，就是幫胎兒鋪單，然後剪臍帶，再把胎盤拿去量一量記錄後收進冰箱。

不過文字絕對是沒有辦法形容在不到一公尺的地方看到整個過程的感受吧。
那真的很難形容：胎兒被一團光滑的紅紅紫紫的肉膜包住，裡頭軟乎軟乎的滑不溜手；要離開媽媽時，羊水啪啦的破開，全身濕答答的拼命嚎啕大哭，髒兮兮的，卻很有活力。雖然過程不太好看，不能馬上習慣的人甚至可能會被嚇傻，但一個新的生命就這樣在你面前砰的一聲掉出來，展開他無限可能的未來，那感覺真的十分奇妙。

過程中因為產婦是完全清醒的，所以其實還可以聽到不少醫師和產婦閒扯淡的對話，但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當助手的那一台NDS，當小孩子生下來後，雖然生是生完了，但是一時間還不能馬上抱著小孩離開，醫師還得幫裂開的陰道和會陰作作縫合之類的善後動作。

就在醫生在一團血肉模糊中努力的找出傷口縫合時，耳邊便可以一直聽到剛生完，還有點沒力的媽媽抱著剛出生的小孩邊逗弄著邊對他自言自語：

「咦？怎麼顏色怪怪的呀，好像有點紫紫的？」（為人父母一貫會有的緊張兮兮）

旁邊的小姐：『（笑）小孩子剛出生都是這樣啦，他很健康啦！』

「啊，他體重多少呀，好像不是算太重，那身高呢？」
「啊，對呴，這個要等一下才會去量啦，現在還不知道。」

「唉呀，他會認得媽媽嗎？」
「當然一定會呀！畢竟我每天都跟他講了這麼多的話，他一定認得出來的。」

「你看你讓媽媽剛剛那麼辛苦呢，好啦乖乖乖，秀秀喔。」

至少在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其實當個婦產科醫師或許也不錯。

 

    ◇

其實真的要講的話，實際看到接生的情況，對我來說並沒有想像中來得震撼。

對我來說在刀房最真的讓我感到整個人被大力搖了一下的那一瞬間，是在一台開心手術中，近距離看到一整個心臟在我面前跳動的那一刻。

看著在一團鮮紅血泊中的心臟，雖然只有一個拳頭大，但就這樣噗通噗通的在你面前努力而強烈地收縮、跳動，讓我對人能夠擁有的那股強健生命力不由自主的升起一份敬意，面對生命的神奇，覺得自己真是渺小。

由於不是什麼人都能有機會進開刀房看開心手術，所以這頂多只能列為，既然生為一個醫學生，一定要至少看過一次的經驗而已，不適用於一般人。

但既然每個人都可能有成為父母的機會，那麼有機會的話，我覺得其實每個人都應該試著實地去看看，生命剛誕生的時候，是怎麼樣的一回事。

除了真正懂得母親的偉大之外，那是一份關於生命的單純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