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滋病，有時候就真的只是愛滋病。

就在即將回國的的前兩天，台灣島內爆發了大概是今年最驚人的醫療新聞：「愛滋器官移植」。

一方面是國內號稱要變成亞洲第一的龍頭醫院再度出包，一方面又再度扯上一直紛擾不休的同志和愛滋議題，一時之間大家紛紛各自就各自關心的議題大作文章，好不熱鬧。

事實上，如果有在看我fb碎碎唸的人就會發現，我覺得這件事對我而言的重點是，為什麼一個號稱全台第一，甚至要成為亞洲第一，院長深深以自己高明的經營管理和評鑑成績自豪的醫院，卻屢屢會在小地方出大事？(火燒開刀房也是這間，愛滋器官也是這間，怎麼其他醫院都不會...)，反倒是大家關心的愛滋防護，甚至推動健保卡註記等等，我覺得反倒是模糊了焦點，甚至是證實了大家對愛滋病的誤解之深。

在這整件跟愛滋病有關的事件當中，可能會聽到跟HIV/AIDS有關的論述或是氣憤，不外乎以下幾種：

為什麼醫護人員這麼可憐，要不知情的暴露在愛滋病的風險下？
憑什麼對愛滋病人這麼好，要維護他們的隱私？(所以要推動健保卡註記)
為什麼我們要對這群不潔身自愛的病人這麼好，他們不潔身自愛結果生了病，結果要其他人買單，甚至受害？

這些看似合理的質疑背後的理由不外乎：
1. 愛滋病是世紀黑死病，得了不會好的，很可怕。
2. 愛滋病是體液傳染，進行侵入性治療被感染的風險很高，不事先跟醫護講，貿然讓醫護人員不知情的暴露在風險之中，實在可惡。
3. 愛滋病是不潔身自愛的同性戀者(他們甚至亂交可能濫交才會得到愛滋病)得到的病，怎麼可以讓善良老百姓為他們承擔後果。

但其實我們仔細想想，就會發現這些指控祇是某種對於恐懼的膝反射...並不那麼穩固。

某位學長說的好，今天大家在討論這些議題的時候，不妨把HIV/AIDS這幾個字換成HBV或HCV(B型或C型肝炎)來看，就會發現也許一切只是過度反應...

B肝跟c肝一樣是體液傳染，對執行侵入性治療的醫護人員來講一樣是莫名的風險，也一樣是如果不幸感染，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好的慢性病，要論嚴重程度而言，沒控制好的B肝c肝會肝硬化、會肝腫瘤、會食道靜脈曲張、會狂吐鮮血，急性肝炎發作會爆肝會肝衰竭，得了以後下半輩子不見得過得比HIV/AIDS病人開心，這幾種病也一樣是輸血、器捐乃至針扎流程的時候必驗的幾種疾病，怎麼之前就沒人說過想在健保卡上註記B肝跟C肝?...(B肝還可以說有疫苗可打，C肝就真的完全沒辦法了)

至於最後一點質疑，其實我想問的是，如果今天捐出愛滋器官的是個被糟糕老公傳染HIV/AIDS，回家忘了帶鑰匙結果墜樓的不幸貞潔婦女，是不是就沒問題了呢？

另一方面，這次事件的家屬也十分自責，說其實他們知道兒子是同志，但因為有長期穩定交往的伴侶，兒子也很乖巧，不像是私生活混亂的人，所以也沒想過他會得到這樣的病...

隱藏在這些疑問的背後，恰恰是對愛滋病的兩種最大誤解：
1. 得愛滋病 = 同志 = 私生活混亂 = 不自愛，亂交濫交。
2. 單一性伴侶就不會得愛滋病。

第一點只是個單純的邏輯問題，若P則Q，不代表若Q則P，同志間的性行為，濫交都可能增加感染的風險，但不代表感染到疾病的人就是同志，就是私生活不檢點。

這就也跟第二點有點關係了...

一個終身只跟丈夫有過性行為的貞潔婦女，會不會是感染愛滋的高危險群？我的答案是：很難說。
那麼如果的確，即使他丈夫沒那麼守貞，但也只有過兩個固定的性伴侶？我的答案是：還是很難說。

事實上我們可以設想有某群人的性關係是可以畫成這張網路的：
     E   I
      |    |
 A-B-C-D-F-G-H-M-N
     /|\
   J K L

A就是那位貞潔婦女，B則是只和一位前女友C及老婆A發生過關係的老公，這兩位都覺得自己同一時間只有一個性伴侶，所以完全沒可能得到愛滋病。但事實上呢？因為C這位閱人無數，同時跟BDEJKL都有一腿的奇女子，身為愛滋病的高危險群，

當她其實是位HIV的帶原者時，這張網路裡頭的人即使最多只有過兩個性伴侶(甚至不是同時)，依舊全都有可能因為C而中獎。

所以第一個結論是：我們不能因為得了愛滋病而懷疑A婦女的貞潔。

另一方面，這樣的觀念暗示的是，講的極端一點好了，只要沒辦法保證你這輩子的性伴侶也都只跟你一個人有過性行為，這些全都有風險。

做愛的時候，預設所有不能保證安全的對象都會帶來風險，所以使用保險套，跟執行侵入性治療，把所有病人都預設成可能是潛在的HBV, HCV 甚至HIV carrier，所以做好全套防護，這兩者好像沒兩樣啊(誤)

今天只是愛滋病的盛行率還不夠高，大家還沒體認到隨時隨地都該小心這個事實，所以安全性行為觀念不彰，醫護人員落實防護不見得徹底，如果是在非洲那些愛滋病盛行率動輒幾十個百分比的國家，大家就會很習慣草木皆兵了。到時候相信大家想進行性行為時自然就會想帶保險套，避免肛交，想執行侵入性治療就會自動想把自己包成兔寶寶。那什麼健保卡註記是否必要，似乎也就不見得真的會成為議題了...

拉哩拉雜講了一大串，我想結論只有幾個：
1. HIV/AIDS比起HBV, HCV不見得更加可怕，不要讓誤解形成無謂的恐懼，身為醫護人員比起一般民眾更應該擁有正確的認識。
2. HIV/AIDS不是什麼髒兮兮的病，得到他不代表你不潔身自愛，你潔身自愛也不見得就不會得到他。唯有我們理解到這一點，才真的能夠把自己排除於風險之外，否則總是以為自己是異性戀就不會得愛滋病，結果進行許多高風險性行為，以為健保卡上沒註記就不會是愛滋病患，於是就掉以輕心，其實反而只是讓自己暴露在更多風險之下。

正因為他是會跟一輩子的慢性病，我們遇到他的機會可想而知只會越來越高。正視他的存在並對他擁有正確的理解，我們才能夠戰勝他，如果我們只是將這群人貼上標籤後擋在門外，再大的水壩遲早有一天也會垮的...